那日山间闲踱,望得两棵挺秀的野山茶花长满花苞,回到家里竟是日不思食,夜不思眠,心心念念唯有它。小翠的妈说我是被花神困住了,要找个师娘来看看,我知道事实不如她们想的那样。只是抿着嘴巴笑,不答。
过两日一个薄雾依稀的清早,趁她和大女儿出门我把小翠偷偷叫了来。俩人带着臭臭背上砍柴的大背篓扛着锄头出发了。山茶花住的远,在家对面那座山背后的两山之间,来回肯定得入夜,得尽早出发。
背篓里大百事可乐瓶子装满昨夜晾好的开水,两个饭盒中分别是馒头和切碎的瘦羊肉,作料只有盐。水果不必带,山间自有酸甜可口山神请我们的野果,比那些温室大棚种出来的强上百倍。
臭臭的外套开始还穿在他身上,没走一会儿便脱得只剩裤衩和背心。
清晨的雾气在树林间转不了多久便为山顶窜出来的阳光驱散,气温开始逐渐升高。将一支随手拔来的翠竹削尖擎在手中,挑荆棘、驱小蛇便是它要干的活。我们唱着童年学校里学来的歌,一大一中一小三个人在矮松树林里行军。
覆盖附近连绵群山的松树皆由国家指派飞机播种种植,好多年前种下的,那时候这世界上还没有我。如今,我来享受树荫和松子。这可就是:前人种树后人乘凉的好处呢!
行至近中午,目的地到了。那两棵树依旧安静的伫立在松林里,像两个美人娇羞而安详。看那一粒粒花苞,有的全身覆盖短而柔软的白色绒毛刚冒出半个头,有的已张开小口吐露丁香,有的,微微歪着脑袋,徐徐开着花瓣看着我们。
将去年冬天跌落在地上干燥的松针收集部分堆成土炕大小,自背篓中取出食物饮水摆开,我们开始午餐。
松树干上满是苔藓,有青葱绿萝伸长了藤蔓温软的依附在它身上,似乎那些柔弱无力的美人伸出双臂挂在强壮男人的脖颈间,信任着他、依靠着他,直至枯萎。太阳的线条穿透林荫,将金色的长袍覆盖在我们身上,翠绿绿的蚂蚱一蹦一跳从身边经过,朝那边的向日葵田去了。
一切存在于大自然的东西都是如此完美、美好,然而,然而忽然间是在我心中有些刺疼,抬头望去,是那两棵山茶花。倘若扛回我的院落,它们,会快乐吗?人正因为不爱都市的局促与喧嚣才甘心抛弃所有回归山林,何必又将其它的生物来囚困。
一棵太阳花、一株大丽菊、一根蔷薇藤或是那些天生愿意依附人类生长的,我的院落有足够土地可任由它们充分生长,我们可以相互依存、相互慰藉。
然而眼前是天生天养的野山茶,可知道泥土之下它的根茎有多深多长?可知道泥土之上它的枝叶究竟需要多大的空间才能自由伸张?可知道它那锁在深处看不见的心,需要怎样的自由才能快乐,才能长得更大更好,才能开出更美的花。
倘若带它走,这片原本完美契合的大地上将会出现一个洞,仿佛年轻秀美的脸庞展露微笑时,其间露出竟是被强行拔掉牙齿后遗留下来可怕可怜的黑洞,那将会是怎样的缺憾。
我,有什么资格禁锢它!如同人类有什么资格将树林砍伐、将动物收纳残杀、将大海湖泊围填,、将那一切本不属于他们的东西窃为己有?!不知何故心中顿时感到羞愧难当,同时更为过去那些因我爱好收集去却不幸死亡的生命悲哀。
清风徐徐,天空如此湛蓝,田野上有绿色的浪花翻滚,山的生命、树的生命、草的生命还有昆虫飞鸟和我们。
一大一中一小三个家伙在夕阳下行军。背篓里装着空的百事可乐瓶子,空的饭盒。锄头上没有沾染一丝泥土,这锋利笨重的家伙躺在我肩膀上旅行了一天,什么正事也没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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